祖父之故,期年有余矣。当葬之时,余游学于外,道阻而不得还,未能稍尽孝义。每思于此,铭痛于心,自是之后,常夜梦惊魂,以祖父论我不孝耶。
  暑时返家,母常论此事,每每顿起悲歌。祖父年过七旬,身体亦康健,农忙之时,尚可下地,家中十余亩,多为祖父所锄也。家中无所持,赖父之经营,得稍有宽裕。虽不富,然祖父手中常小有余资,余小时常讨之,初时仅一角,后增至二三,祖父乃怨之曰:“稍有余资,便被汝讨去,明日又要到汝父之处去讨~~”言毕,余与祖父相视而笑。余家有两院,其一自祖母鹤去,由祖父独居。其处有枣树两棵,故每遇枣熟之时,余走之更欢。今日想之,已是十年之事,其后余治学在外,间少有过往矣。
  余小时学佳,他人长夸之,余亦沾沾自喜,而祖父则语曰:“学,徒名也,功则在外,家无所守;败则愈穷,食不饱腹。昔有名笔,潦倒簸离,唯以卜为业,终葬命于野,而无人顾及。才乎?才也,然亦死矣。窃不若搂耙下地,虽无富贵之运,亦无天灭之灾耶。” 闻此,余亦有怨。故每每自警,莫做空头文章;治学守家惠人,余之愿也。
  然则世事难料,余学未成,而祖父已就祥云,未能有丝毫反哺,实乃有所愧耶。遂有心语曰:不远游。

戊子年清明日作